【UNINE】江湖行舟传04
| 报恩少年挽日弓，武林榜首春风楼 |
宫中初晨与外面不同。
尽管是皇城脚下的天恩城，这清晨的样子都比宫中少了几分繁华的贵气。
李汶翰一晚上没怎么睡。
他想了很多，无非就是圣上说的那些话，令他忧心忡忡。
什么灭斯门，什么庞大的杀手组织……
李汶翰初入江湖，并不想就这么跟他们硬碰硬。
成全自己所想的是圣上，把自己推入火坑的也是圣上。
我……到底该怎么做？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想了一晚上了想的烦闷，正好天亮了，出去走走吧……
“汶翰哥，早啊。”
李汶翰刚出门，就迎上来打招呼的胡春杨。
胡春杨起的很早。
他站在旁边的小路上，看着来往各宫的宫女、匆匆巡视的侍卫，他们踩过的一砖一瓦，这一切都让胡春杨觉得新奇。
“春杨？怎么起这么早？”
胡春杨转过头，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说：“以前只听说宫里大的像座城一样，现在终于可以亲眼看到，果然好壮观！”
看来此次入宫，能带上胡春杨是正确的。
让他亲眼进来看一看，总比一直闷不吭声抱着日记想好。
可是……爹以前为什么不带胡春杨入宫呢？
李汶翰不相信理由是因为胡春杨出身外姓人家。
而他只听说胡春杨是父亲曾经出海时的得力干将，关于他母亲，好像一无所知。
“杨杨，你的娘……”
李汶翰仔细一想，这么突然一问有些不妥。
“算了，没什么。”
算了，等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吧。
就这样，迎着宫中的初晨，看着宫人们的往来，一片祥和的景象掩盖着宫墙内水深四海的汹涌。
李汶翰最羡慕的是快意恩仇的江湖。
可是几曾何时，自己即使身在宫外却也觉得被困在了宫墙内。
一道口谕，困住了李汶翰，更困住了胡春杨和李振宁……或许，还有更多更多的人。
总算是熬过早晨，出了宫。
一路上李汶翰没讲几句话，连带着胡春杨也是满脸疑惑，却不敢出声询问。
等到定安公发现不对劲之时，才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汶翰，发生什么了？”
李汶翰回过神来，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没什么……”
“还装？你的眼神，怎么可能瞒得过你爹我？”
果然。
定安公总是一眼看出自己的儿子心事。
“汶翰，我不知道你昨晚为何回来甚晚，也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但万事随心，如果你想做，那就按照你所想的来，何必理会旁的？”
李汶翰似乎没料到定安公会这么心平气和又语重心长的告诉他这番话。
他愣愣的，下意识的唤了一声：“爹……”
“别这么看你爹，你爹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汶翰，你当初坚持要出海，现在终于心想事成了，怎么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
“我……”
李汶翰犹豫着，他不能说出昨晚与圣上的见面，所以更不能说出他害怕圣上给他的任务会连累别人。
定安公虽不知缘由，但总能猜到一二。
马车里，他突然转过头去，慈祥的冲胡春杨笑了笑：“杨杨啊，告诉你汶翰哥，你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出海？”
胡春杨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愿意！”
“杨杨……？”
此刻，李汶翰感觉，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出。
“汶翰哥，你到底怎么了？你是怕我反悔，不跟你一起了吗？”
“当个不是。”李汶翰笑笑，摇了摇头：“杨杨知道的那么多，愿意陪我游历江湖，我自然开心。”
只是万一因此丢掉性命……
李汶翰很难想象，自己心里会有多内疚多内疚。
胡春杨的父亲就是跟着自己父亲出海的时候丧命的。
如今看来，父亲能坚持到今天实属不易。
想的时候容易，真正去做的时候就会意识到有多不容易。
李汶翰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的像父亲那般好。
但他只希望……再也不要有人离开了。
马车渐行渐远，但驶向的好像并不是李府的方向。
而是——三河港的方向。
“船主、少船主好！”
又是熟悉的问候。
虽然李汶翰只听过两遍，但“少船主”这个称呼总让他心里有种感觉，充满干劲的感觉。
定安公点了点头，带着李汶翰和胡春杨，慢慢步入这三河港的造船处。
等到一处停下，那里停着一艘船，船身崭新、造法新颖，看起来能很好的抵御海浪，不畏风霜，勇往直前。
而这艘船虽然不算大船，却也能容纳下十几个人。
李汶翰想，如果伙伴们都在这艘船上，岂不是其乐融融？
正当李汶翰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之时，定安公出声说道——
“汶翰啊，为父知道出海不易，如今你要走了，我就把这艘家里造的船送给你了。”
“家里造的？”李汶翰吃惊的望向这艘船：“家里什么时候开始造船了？”
因为管理三河港忙碌，加上父亲已入中年不可能出海的缘故，所以李汶翰认为家里是不可能造新船，更不可能这么用心的造这样一艘船的。
除非……这艘船本来就是要准备给他的！
“爹……你原来……”
定安公对上儿子惊讶的眼神，不以为然的说：“我儿子这么固执，将来肯定是要走的。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给你早早准备着咯。”
李汶翰心里更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滋味。
只觉得震撼，觉得感激，觉得自己离江湖又更近了一步。
“汶翰哥，这艘船是叔叔给你的！那这么说，你真的是少船主了！”
胡春杨看起来比李汶翰还要激动。
出海闯江湖，游遍赤尧，虽然是李汶翰的理想。
但亲眼见一见爹留下的日记里记载的景象却是胡春杨一直以来的理想。
看到这一幕，看到两个孩子那么开心。
定安公的心里好像也有很多年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好了，瞧你们俩激动的，还回不回家了？”
“回，自然回。”李汶翰答。
“是啊李叔叔，我们下午还要去看武林榜。”
“今年的武林榜吗……我不问江湖好多年了，道瀛真人那时还是第十，如今已经位居榜首多年了，实在是时代变迁造化弄人啊。”
“爹，你武功也不差的，怎么没想过去争一争武林榜？”
定安公摇头：“你老爹我早就退隐江湖八百年了，不然哪来的你？”
也是……
可能因为江湖之险，也因为娘的离开，爹越来越少理会江湖事，只是做个闲官，种种花养养鱼罢了。
三人返回马车，在驶向李府的路上本是一路平平。
可就在快到家的时候，突然多了位拦路之人。
“何人敢拦定安公马车？！”
随着车夫一声叫喊，马车停在了路中央。
拦住马车的是一个英俊的少侠，身后背着一把弓，神色还是气喘吁吁的样子。
但眼神看起来正义凛然，倒不像是个坏人。
“这位少侠，为何拦我马车？”
定安公瞧他眼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少年英气，也是瞧着这股气顺眼，便亲自下来询问。
“定安公前辈，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你是……？”
“我叫嘉羿，您不记得我了吗？”
这位叫嘉羿的少年年纪看似不大，但出口便是遇到昔日熟人的感觉，可定安公是真的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是谁。
“也是，见到您的时候我才十岁，您不记得我也正常。”
“十岁？你是……当时跪在我府前的小男孩？”
定安公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早些年间，那时候李汶翰胡春杨都还小，喜欢出去乱跑，结果晚上他们没回来却来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
小孩说他叫嘉羿，从家里长途跋涉来了天恩城，听闻定安公游历过半边江山，走的还是水路，所以他上门拜访只为寻求治水之法。
起初还以为是李汶翰欺负了哪家小孩来寻仇，谁知竟是来求治水之法。
可定安公实在不知治水之法，嘉羿以为是他不愿意说，跪在门前恳求定安公相告。
他不说，他便不肯走……
定安公佩服他为救村人的勇气，可他也实在不知治水之法。
他怀着愧疚之心翻了三天三夜的书，不吃不喝的研究了整整三日，年幼嘉羿也跪了整整三日，最后定安公编出了一个不成熟但值得一试的法子给了嘉羿。
嘉羿离开后，就再无音讯。
想不到昔日幼儿，竟成长的如此意气风发。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定安公前辈，您给的法子救了我们整个镇的人。我这次回来，是来专门报恩的。”
说着，嘉羿又欲要跪下：“请前辈收我入府，只做小厮我也心甘情愿！”
“快起来孩子。”定安公扶起嘉羿，说：“我不需要报恩，你家人平安无事就好。”
“不行前辈，有恩必报，是江湖人的原则。”
江湖人……？
也是，他十岁就能自身来到天恩城，最后跪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怎么回去的。
所以要论起江湖，嘉羿自然是从小涉足。
“江湖人就是要有恩必报吗？我记下了。”
马车里，听到一切的胡春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好奇的掀开帘子，本想看看所谓的江湖人
可看向嘉羿的那一刻……胡春杨的眼睛突然锁定在他身后的弓：“那是……？！”
经过再三辨认后，胡春杨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确定，这就是他心里所想的那把弓——
“是挽日弓！！”
李汶翰瞧见胡春杨如此震惊，也好奇的探出头看了看：“杨杨，他背后那把弓很有来头吗？”
胡春杨激动的点了点头：“古时候后羿有射日弓，人尽皆知。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射日弓在锻造时产生出一股力量与之抗衡，根本压不住，所以分化出了一股力量，成为了新的弓，就是挽日弓！”
这么说，这把挽日弓的确大有来头。
这个叫嘉羿的少年居然背着这么一把有来历的神弓，如果真让他来家里做个小厮岂不是很可惜。
“爹，你让他上来吧！”李汶翰冲父亲喊道。
嘉羿听后大惊失措，连忙推脱：“万万不可！这是前辈的车，我怎么能……”
“无妨，车上正好你们同龄人说说话，我看我小儿子对你那弓还挺感兴趣的，正好我也想听听，不如一起？”
“我的弓……”嘉羿神色慌张，本来还有些动摇的他在提到弓以后竟拒绝的更坚定了：“抱歉前辈，突然想起来有事，改日必定重新登门拜访！”
嘉羿告辞离去，只留下马车里倍感可惜的胡春杨。
“他走了……”胡春杨失落的说。
李汶翰瞧见弟弟不开心，安慰道：“可能他背后的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知道你是懂弓的人，不敢与你接触太深。”
胡春杨：“也是……知道挽日弓的人本来就少，加上这把弓大有来头，他躲着我也是应该。”
“他不是欠爹一个恩情吗？他一定会再来的，等那时候再找他仔细问个清楚就行了。”
“嗯！”胡春杨释怀了许多，点点头：“也许是我看错了，挽日弓那么稀有，那把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
“这就对了，待会不是还要去看武林榜？别想太多了杨杨。”
“对啊，今年的武林榜在东街新开的春风楼，我还没去看过呢！”
“什么？春风楼？！”李汶翰大吃一惊，看着表情天真无邪的胡春杨：“杨杨，你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什么吗……”
“春风楼……不就是春风楼吗？”
“杨杨，春风楼可是青楼啊……”
李汶翰话音刚落，就迎上上车的定安公一记暴栗。
“臭小子，不许教坏杨杨！”
“爹，你下手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突然啊……”李汶翰揉了揉被锤的脑袋，叹了口气：“不是我要去，是杨杨自己要去的。”
胡春杨听了后连忙撇清关系：“李叔叔，我只是想去看武林榜，汶翰哥之前一直都说陪我去的，我不知道那里是青楼。”
好啊胡春杨，装无辜的时候一装一个准。
这么多年，技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我知道，杨杨是好孩子。”
胡春杨乖巧的点点头。
“那就罚你汶翰哥回家抄书好了。”
“什么？抄书？！”李汶翰吃惊道。
“对啊，以后你要离家远行，不如趁机多抄几本，以后想抄都抄不到了。”
李汶翰无奈扶额：“爹，没人会想抄这玩意的……”
“汶翰哥想啊。”胡春杨天真的补充道：“汶翰哥以前还说，抄着抄着都成习惯了，哪天不抄了还不习惯呢。”
“胡春杨……！！！”李汶翰气得脑袋大了一圈：“我那是随口一说的玩笑，玩笑……！”
“是吗？”定安公狐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我看着不像玩笑，既然舍不得，为父就多给你布置几本抄吧。”
“爹，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杀了你的话，你怎么去那春风楼找姑娘陪你一起静候武林榜？”
李汶翰被怼的哑口无言。
不过他心里倒也不生气，因为这种其乐融融的感觉才是家的感觉。
从小到大，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
有爱开玩笑的爹，傻乎乎却又很精明的弟弟，还有一整个府邸的人都跟自己处的不错。
原来家的感觉，只有在快要远行之前才能感受的如此贴切啊……
马车停在了李府，两人下了车收拾好行李换了身衣服就要走。
尽管武林榜在春风楼，胡春杨还是要李汶翰带着他去。
定安公没否认，因为他心里清楚，春风楼之大分为两侧馆。
东侧馆供人喝酒，结交义士，也是江湖中能打探到许多消息的地方。
西侧馆才是那青楼之地，平时与东侧馆是分开营业的。
两人到了春风楼，迎面而来的虽然是漂亮姑娘，但也彬彬有礼。
胡春杨不擅长跟女子说话，都是李汶翰应对自如，还顺便夸了几句姑娘好看，姑娘也是彬彬有礼的答了谢。
“两位公子是来看武林榜的吧？就在这里，稍后我们家主子会为大家抚琴一曲，然后再揭晓武林榜。”
春风楼的主子？
那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李汶翰自然不是登徒浪子。
但俗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姑娘好看就是好看，遇到好看的姑娘就连女子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两眼。
那李汶翰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人家丑吧。
两人在东侧馆就坐，旁边喝酒的武林人士，李汶翰不由得默默感叹一句。
“唉……现在这么那么多人都赶着往青楼跑。”
“汶翰哥，这里不是青楼。”
“你又从哪道听途说的？”李汶翰笃定地说：“我前几天还看到王员外家的色/鬼儿子说春风楼开业大晚上要去看看呢。”
“可是……”
可是临走前李叔叔偷偷告诉过自己放心去，这里不是青楼啊。
两人坐下喝茶，默默等候武林榜的揭晓。
当然，也顺道听了别人一耳朵闲话。
“听说了吗？这届武林榜有变动，这新出现的姚少侠很有可能打败道瀛真人，取代榜首呢。”
“你听谁瞎说的？你又没去看比武，姚少侠虽然武功高强，但年纪轻轻，怎么可能轻易打败真人？”
“我还听说，这届会杀出其他新人呢，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可不可靠看结果就是了，等会儿夏公子就会来公布了。”
“说起夏公子！在这天恩城等榜单揭晓的时候还能听他抚琴一首，这趟真是值了！”
夏公子……抚琴……
李汶翰心想，这春风楼的姑娘名字真奇怪，怎么都用公子命名？
话音刚落，就听台上吆喝一声——
“夏公子到！”
来了来了，“夏公子”要来了。
台上的幕布被缓缓撩起，白石玉琴先出，紧接着他的主人迈着稳重的步伐走了出来。
他的每一步，刚劲有力不曾温柔，但这样的人成为乐师却多了几分反差的风采，英姿飒爽，轻抚玉琴，颇有凛冽之气。
只是……
李汶翰惊讶的坐在位子上感叹道——
“说好的姑娘呢？怎么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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