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城篇(5)
| 榜中人如顾,共赴江湖路 |
台上琴声宛若天籁,演奏之人却指骨有劲意气风发,就如他的样貌一般英气冷峻,不走温柔婉约的琴风,而是另辟蹊径寻了澎湃激情的调子。
也是,毕竟是武林榜揭晓前夕,软绵绵曲子万一的把人弄睡着了怎么办。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如雷,大家都对这位夏公子的琴技刮目相看。
只有李汶翰,满脸不解的悄悄拉过胡春杨询问:“这青楼怎么还会有男人?难道现在女人也喜欢来……?”
胡春杨没忍住笑,一拳趴到在桌子上:“汶翰哥,你太好玩了。”
“我?好玩?”
李汶翰耍滑头一世,竟也有被弟弟嘲笑的一天!!
“汶翰哥,春风楼分两个侧馆,那边才是……那个地方。”
李汶翰深吸一口气,有种被骗了的感觉,质问道:“那你在马车上还装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那时候真的不知道啊……”胡春杨无辜的眨了眨眼。
好吧,李汶翰承认,自己拿他这套最没办法了。
紧接着台上,几个小厮扮相的人提来一块用红布遮住的屏墙。
无疑,那便是今年的武林榜了。
夏公子轻撩衣袖,朝台下微微行礼后,开口说道:“在下春风楼东侧馆馆主夏瀚宇感激各位光临。今年武林榜揭晓规则如旧,从第十名开始,依次揭晓。”
原来这英俊的夏公子全名叫夏瀚宇啊。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了这东侧馆馆主,说话果断不拖沓,眉宇间的气魄能压人半分,最关键的是琴弹得好,再细观他体态,想必也是习武之人。
这样的一个夏瀚宇,整个春风楼里谁敢不服他?
“十等——毒镖门,炙蛇。”
“毒镖门的炙蛇,二十五,江湖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是武功特别强,虽然声望不大高,但是他不杀病残弱小,所以他排第十名也算实至名归。”
夏瀚宇声音刚落,胡春杨就能很快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人是谁。
这一点,着实让李汶翰佩服。
“九等——虚空派,留肆。”
话音刚落,胡春杨又补充道:“虚空派的大师兄,道德品行和武功都不错,就是打法太单一,遇到武功境界比他高或者聪明一点的人都不行。”
“八等——挽日弓弓主,间横。”
胡春杨:“这个不认识。”
不认识吗……
可李汶翰总觉得哪里听着耳熟。
倒不是这个人的名字耳熟,而是这把弓……
“挽日弓!”
两人异口同声的看着对方,眼神大为感叹。
“杨杨,我记得你说过,今早拦马车的那个少侠背上背的是挽日弓。”
胡春杨连连点头:“他叫嘉羿,不是这个间横。”
看来这个第八名确有来头,不知道是嘉羿偷了他的弓,还是他偷了嘉羿的名次。
罢了,既然嘉羿说过要报恩,来日肯定会有再见的时候。
到那时候再问个清楚,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算是和他俩扯上关系了。
紧接着的排名,无非就是些经常在武林榜上出现的英雄豪杰。
李汶翰没怎么留意,当他还在纠结挽日弓的事时,又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三等——灭斯门门主,无名。”
“灭斯门?!”
灭斯门……杀手组织的门主……
不是说还要看江湖声望吗?怎么可能轻易挤入前三的排行?
虽然李汶翰武功不差,但自己如果真的要和武林榜第三对上,那胜算简直就是微乎其微,更别提消灭他们整个门派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就有一股子闷气。
一股子不能发出来的闷气。
由惊至怒,看着李汶翰的这些剧烈反应,倒吓坏了他身旁的胡春杨。
“汶翰哥,你……知道灭斯门?”
“啊……”李汶翰反应过来,只能平复心绪装傻充愣的说:“就知道那么一点点,是个杀手组织嘛。”
胡春杨似信非信的点点头。
他想不明白李汶翰刚刚的反应,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李汶翰会对灭斯门有愤怒的表现。
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
马上就要到最期待的榜首了,不知道是道瀛真人蝉联,还是那个一战成名的剑客姚明明呢?
“二等——”
到了,二等了……
不光是胡春杨,在座的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个结果。
武林榜第一,何等威风的江湖地位。
若让一个年轻小辈拿到,江湖之人必定有诸多不满、诸多非议。
可年年的一等都是道瀛真人,谁又不想想期待一个能扭转武林的新人,带来新的武林盛世,属于年轻一辈的武林盛世呢?
这武林榜,图的不就是一个刺激吗。
“二等——江湖剑客,姚明明。”
看来是二等。
这也算是一个不低的名次了,撼动不了如今的江湖,却也足够掀起一阵大风大浪。
最后,也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一个结果。
那就是一等又由天柱派掌门道瀛真人摘得。
这一届的武林榜,也算是正式拉下帷幕了。
此时,天恩城客栈内。
武林榜之事虽然备受关注,但春风楼再大位置也有限,好在陈宥维爬到了人家屋顶上听了全程,然后飞檐走壁跑回客栈来将结果告知管栎。
“这么说,这个二等的江湖剑客果真厉害。”
陈宥维饶有兴趣的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他切磋切磋。”
“你不怕刀剑无眼,人家失手捅了你吗?”管栎玩笑道。
“怕什么?我命硬。”
从小到大漂泊江湖惯了,陈宥维早就看淡了生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总觉得活的逍遥自在些死亡就不会那么早降临在自己头上。
“唉……真羡慕你这种无所谓一切的心态。”
“你呢管大夫?我看你好像最近心情不大好,还是因为异域使臣的事情?”
“大夫?”管栎咯咯一笑,说:“你见过炼毒的大夫吗?我这叫药师,不是大夫。”
“炼毒也没见你真的毒死过谁。”陈宥维道。
“人都被我毒死了,你当然见不到了。”
管栎又是微微一笑,但笑容里明显的一抹深意,让陈宥维不禁愣了一下。
看来管栎这家伙表面看上去是个温润如玉的俊俏大夫,实际上,谁敢惹他,那下场简直就比用剑捅死还要凄惨。
“管大夫,真想看你变坏的样子。”
“我,变坏?”管栎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师父说了,他的徒弟首先就要品行端正,我是不会辜负师父的期望的。”
对了,说起师父。
管栎想起来他老人家现在还在雾溪,可是异域使臣的不在了,自己没了他们的马车和船,该怎么去找师父呢……
正这么想着,身旁突然多了道熟悉的声音。
“栎兄,宥维兄,你们果然在这里。”
陈宥维率先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他——李振宁。
“哟,军师安好啊。”他招呼道。
“宥维兄。”李振宁朝他点了点头,随即望向管栎:“我有要事找栎兄商量,不知栎兄能不能与我单独到房间里。”
管栎心想,可能是有关异域使臣的事,点头答应道:“好,我的客房在上面,我们走吧。”
“慢着!”陈宥维快步起身,拦在两人前面:“有什么话我不能听吗?”
“宥维兄,这件事跟昨晚的宴席有点关系。”李振宁道:“你是江湖人,还是不要卷入皇家的事,明哲保身为妙。”
“害,不就是异域使臣的事吗?”陈宥维拍了拍李振宁的肩膀,自然而然的顺带着他俩一起上楼:“来我客房吧,我住在最里间,旁人听不见。”
“宥维兄你……”
“算了振宁。”管栎无奈的笑笑,真是拿这家伙没辙:“反正我们不让他听,他也会想办法听到的。”
陈宥维不可置否的点头。
既然如此,李振宁也不再推脱。
他也不知为何,如果换做在官场上,他万万不会轻信这两个人。
可是他们身上的江湖气息,令李振宁不由自主的放下了警惕。
以前在规规矩矩的官场上从不知道什么叫伙伴。
现在来到了喧闹嘈杂的江湖,他竟有心想结交同伴,想去相信每一个人,相信侠肝义胆的江湖之交。
“好,二位都跟我来吧。”
三人刚上客栈,就见客栈门口迎来一皮肤白皙鼻峰挺拔样瞳孔发灰,与赤尧人样貌有些出入的少年。
他脚步极轻,如果不是站在大门口,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听到他走来。
店小二见状,连忙招呼着:“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呐?”
他没有理会店小二,目光直直地盯着二楼最里间的房门——
那也是李振宁他们刚刚进入的房门。
“客官?客——官——?”
他回过神来,冷冷的看了店小二一眼,说:“住店。”
店小二哪见过这种眼神,几乎没有感情,如同不知人间冷暖的木具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客……客官……我们店……没、没客房了……”
“没有客房?”他又是冷冷一瞥,随后架起轻功纵身一跃,径直推开他们三人隔壁的客房:“小二,请问——这就叫没人吗?”
店小二吓坏了,楼下的宾客也吓坏了,大堂顿时乱作一团,只是这少年人却事不关己的朝楼下丢了一锭银子,走进客房。
店小二看到银子连忙结果,也不敢多说什么,嘴里只敢悄悄嘟囔一句:“真是怪人……”
“隔壁屋好像有声?”
陈宥维贴在墙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嘈杂。
“又没有了,像是刚刚有人找茬。算了,不关我们的事。”
听完动静的他拉开椅子坐下,与管栎和李振宁面面相觑:“说吧,有什么新鲜事?不会真的是异域人要造反吧?”
李振宁示意他俩凑过来,轻声说道:“是关于刺客的,但不是异域人。”
“哦?那是谁?”陈宥维问。
“先不回答这个问题。栎兄——”说着,李振宁把头转向管栎,问:“圣上说关押异域使臣只是暂时平复众臣的理由,等到真正的指使者一除,异域使臣就会被释放。”
管栎仿佛有了希望般,说:“太好了!那指使者是谁,你要抓他吗?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说到这儿,李振宁沉沉的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种赴死的任务圣上只会派自己一个人。
可莫名其妙的,他得知李家条件优异方便行走于赤尧各个城市,又恰好利用了李汶翰一直以来的想法,不得已牵连了李汶翰。
现如今他不想跟管栎提,就是不想再多一个人做赴汤蹈火的事。
陈宥维见气氛如此凝重,不由猜测道:“看你们沉默这么久,我猜……指使者肯定是个难对付的人。”
李振宁答:“不能算是一个人。应当是……一个组织。”
陈宥维:“灭斯门?”
李振宁:“嗯……”
“坏了坏了,灭斯门门主手上沾满那么多血腥的人都在武林榜上排第三,圣上要我们去搞灭斯门?不等于间接赐死我们吗?”
“我……们?”李振宁停了陈宥维的话,疑惑地看着他。
“不然,你想一个人送死不带上我们两个?”
管栎噗嗤一笑,说:“说什么死不死的,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不。这件事是皇上交予我的,我只是答应过栎兄无论如何也要把圣上判定的结果告知栎兄,并不想让你们和我一起赴死……”李振宁道。
“我说了,谁死还不一定呢。”管栎微微一笑,接着说:“所以圣上是要你铲除灭斯门,这个江湖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了?”
李振宁点头:“还有李家的大公子,李汶翰。”
“这圣上心也太黑了。”漂泊惯了的陈宥维实在是看不惯这娇生惯养心还那么狠的小皇帝,吐槽道:“他有百万精兵,怎么还叫你一个军师去?”
“因为这件事,圣上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
“为什么?”管栎也不解的问:“他是皇帝,要除掉一个江湖组织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为什么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这也是李振宁这么久以来的疑惑。
可是,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纵使是年轻的皇帝,谁也不敢擅自揣测他的内心。
只怕是这么年轻当年还能在五位皇子中脱颖而出,背地里一定用过不少手段。
或者……圣上的本意就是让自己死?
这也说不通啊。
圣上想赐死自己,大可让自己一个人去除掉灭斯门,何必牵扯见都没见过的汶翰哥?
纵使李振宁再聪明,可单单只凭借一个人的猜想,是猜不到圣上意图的。
“总之,我要走了,二位有缘再见。”
说罢,李振宁刚想起身离开,却被管栎和陈宥维双双拦住。
“振宁兄这就走了?”管栎道:“那我们也一起吧。”
“好啊。”陈宥维点头:“反正我无事可做,除掉灭斯门这事真打发时间,我加入。”
“你们……?”李振宁诧异的看着他俩,问:“好好地命,干嘛不珍惜?”
“你为什么一定认为我们会死呢?”管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一个人固然灭不了一个门派,可是加上伙伴的力量,谁死还不一定呢。”
“伙伴……”
“管栎说得对。”陈宥维接着说:“我们几个,功夫都不差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把必死的局面扭转呢?”
“扭转……”
管栎接着道:“大不了我就制毒,把他们一整个门派全都毒死得了。”
陈宥维撇了撇嘴,玩笑道:“管大夫,人家是杀手,经过专业训练的,哪能那么容易被毒死?”
“好啊,你小瞧我。”说着,管栎拿出一瓶看似毒药的药:“要不要你亲自示范一下。”
“不敢、不敢。”陈宥维认怂:“我们不要自己人吓自己人,这是春风楼那老板以前好说的。”
春风楼老板,也就是夏瀚宇,半个月前修春风楼的时候陈宥维路过,发现两个工匠打了起来,原因就是他们把对方都当成小偷了。
然后夏瀚宇出来劝架,就留下了这句“我们不要自己人吓自己人”,就刚巧被凑热闹的陈宥维学去了。
“噗,你们两个,真是……”
李振宁感觉好像没这么畅快的聊过天了。
总以为江湖杂乱,他最不想掺和其中。
现在看来,也并非那般杂乱。
“既然如此,我带你们去找李家公子吧。”
李振宁早就想这么做了。
从与管栎和陈宥维在宫里的第一次见面就想这么做了。
“我们自己人找自己人,一定能打败那什么灭斯门。”
久违的感觉。
李振宁感叹道,好像当了官以后,自己就再也没说过这等玩笑话了——
嗯,心情不错。